〈Living in America〉 白帥帥的波士頓

標題的中文前三個字請用台語聯想喔。不過內容跟什麼天氣下雪沒關係，跟波士頓的人口生態（？）有關。


去年年底一個偶然的機會，跟親愛的他一起去參加他同班同學后琵小姐的30歲生日派對。我一向不喜歡交際應酬，這種場合我當然一開始就拒絕，不過后琵的邀請信裡面寫說派對結束以後會去他們家附近的一個酒吧續攤。我不是酒鬼，親愛的他也不喝酒，所以平常我們是不可能去酒吧或夜店的，可是我很想要去這邊的酒吧玩耍看看，想說有地頭蛇帶路的話應該會是很愉快的經驗，所以還是跟親愛的他一起出席了。

簡單介紹一下后琵小姐：美國傳統保守派天主教徒，大學跟碩士班都是常春藤盟校畢業，跟同樣是常春藤名校畢業的先生住在波士頓裡算是前兩名高級的區域，平常講話是個典型的美國甜心，體態健美笑容爽朗，不過講到政治的時候保守派性格會跑出來，前年美國總統大選的時候會在伊媚兒裡面跟民主黨的同學戰政治 Orz

基本上親愛的他跟我是死歪果仁，雖然我本身對很多議題的態度比較傾向自由派，但是跟后琵來往的時候多半是聊Wii、馬力歐、Roomba等輕鬆的話題，我們對於美國保守派跟自由派之間壁壘分明的立場沒什麼參與跟情緒，所以跟后琵相處愉快。

派對當天氣氛熱絡， 本來還以為是個小聚會，沒想到後來規模大到驚人，參加的人應該有超過20幾個人。我們家不要說10個人，塞5個人都嫌擁擠，可以知道后琵位在高級地段的公寓有多寬敞，經濟能力確確實實是美國的中產階級以上。很巧妙的是，參加的人除了后琵以前的同學有一個亞洲人、一個貌似黑人的女生、加我們兩個黃皮膚的總共四個人以外，其他清一色全部都是白人。更妙的是，客人陸陸續續到了在彼此自我介紹以後，后琵的一個朋友問我：你是怎麼認識后琵的？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冒犯的意思，不過在我後來閒聊轉述給另外一個朋友聽的時候，那個朋友卻大笑：你看，上流社會的人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邊，所以問你怎麼會認識他 XDDDDDD

咦？是這個意思嗎？雖然我必須承認，整個派對我完全沒有任何想要去問別人怎麼認識后琵的念頭、但我們在一整群客人裡面確實相當顯眼沒錯，我一直以為是這個原因所以引發別人的好奇，並沒有想到是我們可能跟美國上流社會有些格格不入的關係。


這件事情讓我想起之前看了一個從美國中西部搬到波士頓的台灣人寫的文章，他在文章裡面跟另外一個從加州搬到波士頓的人一起批判了新英格蘭地區。新英格蘭地區白人是佔多數，那篇文章批評外來的人很難融入新英格蘭這個白得讓人發冷的世界（不管是天氣或種族），就算你是美國人，只要你不是白人或清教徒，高傲的新英格蘭人（尤其是愛爾蘭後裔）依然把你視為外國人。新英格蘭人非常冷漠跟不友善，就算你主動打招呼他們連正眼都不瞧你一眼，這個無聊斃了的地方除了紅磚塊跟歷史什麼都沒有。文末那個人還說確實從他搬到波士頓以後，他都沒有交到講英文的美國朋友，也知道跟白人當朋友的可能性是零。


我看完以後第一個疑問是：為什麼一定要跟白人當朋友？？！！第二個念頭是：奇怪，這個人跟我住的是同一個城市嗎？？？我想替波士頓護航啊！！



圖片來自維基百科。紅色部份就是所謂的新英格蘭區。



親愛的他跟我以前待的地方被稱為Deep South，如果稍微對美國歷史有一點了解的話，會知道美國南方是一個極度保守並且有過種族隔離政策這種不名譽的過去。以前金柏莉知道我們人生第一次到美國是住在南方的時候，居然跟我們說sorry，第一次到美國居然是去那邊，你就可以知道南方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不好的回憶。但是對歪果仁的我們而言，Deep South並不是很差勁，相反的除了夏天天氣太熱還有稅太高以外，我覺得在那邊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當然你可以說是因為敝人我有如小強一般強韌的生命力很適應環境）。正因為那不名譽的過去，我在南方並沒有遇到什麼種族歧視的衝擊，每個遇到的白人或黑人大叔大嬸阿公阿媽都對我好得不得了，有時候親愛的他都會跟我開玩笑：種族隔離也不過幾十年前的事情而已，那些阿公阿媽搞不好年輕的時候也歧視黑人、討厭有色人種，現在居然那麼親切啊！

圖片來自維基百科。南邊的深紅色就是所謂的Deep South，紅色的佛羅里達跟德州根據不同劃分方法或來源有時候被包括在內，有時候不包括。

也許就是怕又被冠上什麼歧視的罪名，所以才那麼親切對待別人也說不定。我對別人內心深處的動機沒有揣測的興趣，至少表面上大家和平共處就好。因為待的是鄉下地方，所以在路上如果跟路人四目相交通常會點頭微笑，甚至會開口問候打招呼。剛開始我不太習慣，久了以後也是怡然自得，去買東西要結帳的時候店員制式化跟我問好以後我也會反問他，通常也會得到正面的回應。


開車搬家沿途北上第一次覺得不習慣，是在路過賓州鄉下到一家餐廳吃飯的時候，一進去整間店客人都在看我們，我們渾身不自在的原因居然是因為全部客人都是白人（而且阿媽沒有用看小可愛的眼神看我 XD），畢竟在黑白混雜的南方這是很少遇過的情況。搬到波士頓以後一開始最不習慣的事情是，到處都可以看到亞洲人呢！過去兩年總是少數的我們，終於可以不要再引人注目。再來就是店員結帳的時候雖然還是會問好，我也按照在南方養成的習慣反問對方，跟南方大多數會熱情回應不同、有時候店員會默默的不回答，我本來會怕對方尷尬所以漸漸的不太反問，但後來轉念一想其實跟人家互動也是一種禮貌，我又何必拘泥對方的反應？所以還是維持會反問候的習慣。

也許因為我一直很幸運都遇到好人，所以我從來沒有注意過原來波士頓是一個白人超多又超級冷淡的都市。我始終搞不懂，在鄉下因為很難得遇到活口在路上走動、相互打招呼是可以理解，但城市裡面來來往往少說幾十人到幾百人，難道要沿路一直說how are you doing、根本還沒聽到回答下一個路人又迎面而來了不是嗎？？為什麼用這個當作標準判斷波士頓人不友善呢？當你在台灣的時候也不會因為路人不鳥你你就覺得台灣很沒人情味吧！還是歪果仁都應該要很nice、所以這樣就該死？況且根據我的經驗，在都市裡面10個主動打招呼的人有6個是來要錢的乞丐大叔或大嬸（我會給我身上所有的零錢）、另外2個是要做問卷的（有時間就糾纏沒時間就快步走開）、1個有可能是吃飽沒事想搭訕一下聊天打發時間（坐地鐵有時候無聊就跟著打屁或微笑即可）、還有1個動機不明。這樣子打招呼會比較開心嗎？我走路有東張西望的習慣，有一次自己一個人散步的時候，一個大叔從地鐵站出來就一直看我，午後時光馬路上雖然不至於車水馬龍但也是來來往往，所以我不以為意想說要是遇到壞人應該會有路人救我。大叔跟著我走了一段路以後在等紅燈的路口突然開口問我：你是不是迷路了呢？需不需要我幫忙？（小妹妹要不要叔叔帶你去附近的公園看青蛙池→不是這一套劇本，謝謝）

我趕忙露出微笑搖頭：不用不用，我沒迷路啦！我只是喜歡東張西望，謝謝你！哈哈～

大叔點點頭也對我笑了，等綠燈亮了就快步離我遠去。咦？要是這是波士頓的冷淡，我在台灣應該已經結冰了。


我從來沒有去計算過我有沒有認識白人的朋友、有沒有使用英文的機會，也不覺得跟講中文的朋友出去有什麼不好，當然這跟我個人對社交的期待甚低有關，我是一個沒有社交生活也很開心的人沒錯。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認識所謂的美國白人、覺得跟講英文的人出去才叫做融入美國的社交圈，這是你個人的迷思而不是新英格蘭區或波士頓白到讓你心寒。你根本以為會說英文還要白人才是王道，你自己都否定自己又怎麼期待別人會想跟你交朋友跟融入呢？

種族歧視是後天養成、不要歧視別人也是要靠後天的教育培養。我記得好久以前一個朋友的朋友知道我住過Deep South，反問我：聽說那邊種族歧視很嚴重耶！

我笑笑：那是以前啦！現在不會了，至少表面上都很好。

接著他問：那邊生活怎麼樣？那邊黑人不是很多嗎？治安會不會很不好？

我：……

這個跟「我生平最討厭兩種人：種族歧視的人跟黑人」的笑話有什麼兩樣？我不敢說自己完全不會歧視別人，就算美國人選了歐巴馬當總統，種族歧視的問題在美國一樣是個超級地雷，我自己一直還在努力學習中。不知道大家是被好萊塢電影洗腦還是什麼奇怪的原因，對非裔美國人(African American）都有一些恐懼或特殊的想像，但是不管是為了政治正確或什麼理由，我常常提醒自己要尊重別人而不是惦記著膚色，因為我自己也有可能是被歧視的人，別人也同樣是以尊重我的心情在跟我相處與互動。
常常有人問我喜不喜歡美國？喜歡啊！但我同時也知道不是美國就什麼都好，每當有台灣人問起：挖～親臉頰是國際禮儀嗎？或是：歪果仁好nice喔，他說我可以搭他便車！
為什麼一扯上國籍人就會失去理智呢？我都會反問這樣的人：如果你在台灣有一個陌生人要親你你就給他親嗎？或是：在台灣偶遇的陌生人要讓你搭便車，你會上車嗎？
每個國家、每種文化、每個人，都有討人喜歡或讓人不能接受的一面，動了壞念頭的人並沒有因為他是歪果仁就不會傷害你，不需要因為對方的國籍或膚色或語言就改變你的態度不是嗎？該友善待人的時候好好互動，該有戒心防範的時候就不要鬆懈，開開心心痛快地認識各式各樣的朋友，同時謹慎小心尊重對方也保護自己。如果你認識的所謂說英文的白人因為你不是美國人而不跟你來往，奇怪，這種爛人你有必要因為當不成朋友惋惜嗎？


扯遠了。
雖然美國南方過去有蓄奴跟種族歧視的惡名，現在保守風氣依舊，不過現在氣氛已跟難堪的過去大不相同，所以我覺得自己算是很幸運有機會住在南方兩年，體驗跟想像中完全不同的美國，那裡不是文化大熔爐熱鬧滾滾的紐約、也不是亞洲移民超多陽光燦爛的加州，偏僻、無聊、炎熱、颶風、甜紅茶、油炸綠番茄、莫名親切的路人、一開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南方口音，非常不一樣的生活經驗，不管是跟台灣或美國其他地方都大不相同。有時候白人的優越跟歧視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三K黨依然存在、約翰梅爾亂用不好的字說非裔美國人，但至少大家現在很努力，不管是真心的還是裝模作樣，就算是裝模作樣如果願意裝尊重真的很好，裝久了有可能會變成真的，至少是有意願改變。
我應該要很高興，當后琵的朋友問我怎麼認識后琵的時候我沒有覺得那有任何惡意，我尊重別人也尊重了自己，很認真的在波士頓生活沒有看輕自己覺得別人比較高級。這個城市確實常常下雪，常常白茫茫一片冷到炸開，但我並沒有覺得被這銀白色的世界排擠，並且自我感覺良好的安身立命的活著。嗯，對，非常自我感覺良好、喜愛波士頓然後快樂生活著。